指控洪智坤女导演脸书全文:
我只是想要好好拍片而已。
我做导演已经20年。
近年的生日,我都会笑著说: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啊!
每个人的人生和职涯都有它辛苦和困难的地方,
我们都知道。
不过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,它是不应该存在和发生的,
它比恐怖片还可怕,遗憾的是,它不是故事,而是事实。
这样的事情从小学校没教过,
我们的社会和法律也还不够好到能够保护你。
你这辈子不会想遇到,但若不幸遇上了这样的事,
大脑为了让妳活下去,会教妳忘记或当作没有发生过。
然而你是不可能真正遗忘的。
2010年,我收到民进党H姓政治人物的邀请,对方表明欣赏我的作品已久,希望我能为高雄年底的五都市长选举拍摄宣传片/广告。
过往一向不太关注政治的我,起初也是半信半疑,知道一位高中社团学长的职涯都在民进党政治圈,于是向他打听是否确有此人。
学长表明H是他以前老板,没有问题。
慎重起见,我带了一位年纪稍长的男性制片,和我一起南下高雄去会面了解此案,时任竞选办公室主任的H在办公室和我们见面Brief,简报状况。
回台北后,我亦要求制片先粗抓出时间表给出,但因脚本未确认,无法细抓预算安排执行。
于是后来的讨论和会议,都是由竞选办公室的助理们和我联系,安排我一个人搭高铁南下高雄,司机接送进行,从2010年3月中开始,前后横跨近半年的时间。
每次的碰面除了谈选情和脚本方向以外,为了让我更深入了解市长、了解这个城市,安排我亲身跟市长行程数日、甚至还有我和市长及某知名律师三人的聚会、更安排高雄电影馆热忱的大哥带我各处去了解高雄风光和建设、H亦介绍我高雄的民进党政治圈人物、给我市长的自传书做功课。
中间有一次在高雄时,我临危授命救火帮忙,在一天内,只有我一人剧组+最低成本数万+素人出演,和办公室的大家克难地生出了大高雄都市长初选电话民调片,印象片长约10-15秒。
一切只因信任H这个长辈、信任这个团队,
所以我全心支持帮忙、很听话。
即便中间曾有些小警讯,我都忽视了:H的团队助理曾深夜传骚扰简讯、市长身边的人谈及自己身家雄厚,豪奢生日趴都是在饭店办的以及后来他的酒局邀约、一群党内男人私下谈笑著那阵子刚出召妓新闻的某议员参选人,说著:『那当然是真的啊~大家都知道。』然后我看到他上新闻对著媒体出面痛指:『都是阴谋』。
最后几次竞选办公室安排的南下,我被告知的会议时间越改越晚,他们说因为选举在即,很忙。后来的会议有2-3次吧,我得在那半年来多次被安排住宿的连锁商旅等待到凌晨,然后H来找我谈一阵,往往没什么结论,我便又回台北。
直到事件发生,我都没有想过会出事,甚至花上好几年才渐渐回忆并且理解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。
那天一切似乎如常,电话安排说要讨论脚本、高铁、H的司机接送。
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,他们说平常常订的那间商务旅馆因为最近高雄活动多,都被订满了,可不可以帮导演换一间。
『好,没问题。』我当然这么说。
抵达高雄后,我被送到了一个汽车旅馆。是的,有点怪,但因为几个月来累积的信任,加上为了这个案子付出的沉没成本,我依然选择不疑有他。毕竟助理都说商旅都被订满了不是吗?这里很大,跟商旅一样有沙发和桌子的客厅区,谈事情ok的。我们不要让客户不方便,工作为重。
后来一如前些阵子的状况,当天会议时间越改越晚,直到深夜,H才一副拖著疲惫身心的样子抵达,他简略地聊了下选情政局状况后,脚本一样带过。
H突然问起当年未满30岁的我,关于理想和目标,我认为他是关心我的长辈,也就天真地直言:『刚毕业时就一直想出国念书啊,或者开自己的工作室。』
那是什么阻碍了妳呢?
『这两样都需要钱啊,我没钱。』
『那妳觉得大概需要多少钱可以达到这个目标呢?』
那时候我身边的朋友,听说有开工作室的人,都是家里或金主帮忙给第一桶金开始的,他们都说是一百万,于是,我就说『大概一百万吧。』
H说著『一百万不多呀!』似乎有点惊讶的样子。
后来H有了一段很长的话语,很迂回地。
他说他很欣赏一位大导演的电影作品,那个女主角脱俗清新,气质完全是他的菜,聪明又有才华,我就像是那样的女生,他说他关注我作品很久,甚至包含从『奇摩交友』时期,我在上面写的短文他都如数家珍….这样有才华的人真的很少….有一个台大的女生就是那样美的存在,他就有“帮助”她。诸如此类….
接著听他各种拐著弯聊著,H突然说:『我可以帮妳。』
帮我?什么意思?
『我可以帮妳,妳只要偶尔可以让我任性一下。』
H渐渐让我听懂了他的意思。我只记得我脑子很乱,一路装傻,当时时间应该已经凌晨3、4点。
后来H说他很累,不舒服。可不可以让他在那边床上躺一下。
当下的我不可能拒绝,除了尊重他是客户、是长辈,也总听他说多为了选务操劳、身体出状况。
于是他过去床上休息,我也精神耗弱了但继续撑,刻意保持距离。只记得他喊我过去,我不敢不从。
我像个小动物般冻结了。战逃反应都失能,坐在床边,我只有僵住。
脑子什么都没办法想。只希望他赶快睡著吧拜托。
我记得他有些缓慢隐晦的动作,要抱我,有摸到我,有摸到胸部。
这真的too much,僵住的我动作不敢大,连呼吸都屏住的程度。只有顺势推移开,尽量保持距离,后来我看到被子里有规律的动作,我根本不敢想他在干嘛。
再后来的记忆是,我借故说要去厕所。然后开始拖时间,但我好害怕,我连上厕所都不敢,因为汽车旅馆的厕所没有门。
我记得那时有种灵魂抽离的感觉,我看著镜子、看著汽旅完善的备品,有个发圈。我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,我为什么在这里。
然后听到他居然在喊我的本名,喊我回去。
时间走得好慢,到底几点了?凌晨四点半?五点?我不知道。
那个夜晚,如此漫长。
再后来的记忆是,天明之际他离开。
整夜没睡的我,再也睡不著。后来H的私人司机来接我,我记得我沿路拼命装轻松、假没事、硬聊天,深怕司机误会我被睡了还怎么的。
有够傻。H是司机的老板啊!
后来没多久,记得我恍惚在高雄街上,打电话给我当时的制片,只提到H做了奇怪的事,细节什么的都说不出口。我跟他说他们请我到竞选办公室领费用。我不知道怎么办。
制片说当然是去拿钱。喔好。我完全无法思考,接著竞选办公室会计给了我一个厚实的信封袋,里面是大额现金。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笔钱的名目是什么?脚本提案费?前制费?封口费?遮羞费?
这笔钱让当时的我质疑自己,我的专业能力值这么多钱吗?我的身体值这么多钱吗?还是,我的尊严就值这些钱?
后来的我继续装没事,仍想为案子努力,跟助理保持联系,谈脚本和开预算,我是专业的导演啊 没事的。
一日接到电话,H打来的,只听到他说最近团队有人介绍一位是高雄人的导演。
H说:『那个导演说妳会跟客户上床换案子耶,怎么我没有这种好事啊?哈哈哈』
我只觉脑袋一轰。好过分,为什么可以这样造谣说我。
我挂电话后在街上气哭,觉得专业被狠狠践踏。
编导是多么高压劳累的工作,陪人上床换案子这种事怎么可能有人干。今天难道只因为我是女性,这种谣言对我就会有杀伤力?
话到底是谁说的不得而知。总之后来竞选广告案不含前制时间,自2010年七月至八月,我约莫出过3、4次脚本,我和助理也讨论完新版初稿。接著在未Final的状况下,请我和制片初步开预算,然而预算表发出后再也没有消息。
随著时间靠近我去电问助理。他说我们开的费用太高了,找了别人。
但我说过太高可以谈呀,你们从来没有人找我谈?
后来片子上架,导演就是H口中那位散布谣言的人…..
那阵子出事回台北后,我没有敢跟任何人说,只有高中挚友知道大概,细节我因为不想回忆没有提及。
当时我有一个男友,此事一年多后我们分手,直至现在他都不知情。
H曾经看到我去高雄找朋友的动态时,还私讯我为啥到高雄没跟他说,也曾在我的照片下留言:真是性感啊,性感到靠北….
我都不敢怎么样。我太害怕了,他在我心中就像是村上春树小说中『牛河』那个角色般的存在。
不知道为什么,当时我从汽车旅馆带走了那个灵魂抽离时看到的廉价发圈,那发圈放在家中许久。我的嘴巴,被自己的恐惧化成的发圈,紧紧箍住了。
后来的我,继续努力过生活、拍片、累积好作品,不去谈、不去想。
直到2014年台北市长选举前夜,我在媒体报导上,看到了H的名字,当时他绿色变成白色,当上了顾问。现在又由白色染回了绿色,在南部某大城担任顾问。于是我当晚的回忆全部回来了,包括前述细节。
我崩溃哭了一整夜,后来我才知道,这叫做PTSD.
后来我开始可以说了,所以身边渐渐有几个朋友还有心理咨商师、催眠治疗师,在我被trigger发作的时候,听我诉说过,尤其是选举期间或是碰触到相关议题的时候。
谢谢你们。
今年五月初时,在一场朋友聚会,遇到了厌世姬。
此前我刚将人选之人用两天看完,非常痛快,称赞与感谢满满,我反馈她我的真实感受:这真是一个梦幻的故事啊!
真实的世界还需要很多努力,真心感谢每一位愿意看到现在、相信我们、支持著我们的你。
写这篇文章对我来说非常不容易,但我必须写。
前天朋友问犹豫中、不知如何下笔的我,还是妳想想有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吗?
这几天我反复地想。
事情过去这么久,好不容易长这么大了的我,
想对愿意站出来的每一个妳/你说谢谢。
希望有一天,这个世界不再需要这么多的眼泪和勇气才能好好过下去。
而我,只是想要好好拍片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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