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健壮声明全文如下:
被指控四十小时之后,我才回过神来。

四十小时以来,我被强烈的羞愧压得喘不过气,不断反省回想我近五十年的记者生涯。我失败得很多,成就得很少,对过往的自己纵然有诸多不满意,但始终自豪于能够不受权力的蛊惑,行正走稳。我从来没有想过「性骚扰」的指控可以加诸我身。

我不用脸书,赵思乐与房慧真的文章是朋友转寄给我的,读后大惊。我向朋友表明,我绝对没有骚扰别人的动机与企图,而且我一向支持 Me Too 运动,也一向支持性别平权与进步价值。朋友听了严厉的责怪我,她说每个被指控的人都这么说,这些漂亮话何其容易;大家痛恨的正是这种说一套做一套的虚伪。这一波出面指证的受害者都有凭有据,赵思乐与房慧真也是广受信赖的非虚构写作作家,朋友语气严肃,要我好好面对。

我认真回想,这些年来在饭局里可能有因为肢体接触而冒犯他人的情形,我必须反省认错。追溯这个坏习惯的源头,大概是我几十年前还是菜鸟记者的时候,就从大环境中耳濡目染,以为当然;而我感到极为惭愧的是,我一直从事新闻工作,照理说是最应该与时俱进的,可是我竟然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坏习惯对女性的不尊重。赵思乐与莫之许都是优秀正直的中国作家,我真心尊敬、喜欢他们,我竟然造成了赵思乐的痛苦、甚至形成她与莫之许间无法化解的一个心结,我只有向他们真诚的道歉。

房慧真的指控,我要等到四十小时以后,才开始感到愤怒。她的文章以另一则中国时报的性骚扰案做为楔子,结尾提到我也待过中国时报,并说把我的名字说出来可免其他男性媒体主管人心惶惶,「帮大家解套」;明白将这个案子栽到我头上。但那不是我,该案的控诉者随后澄清,媒体报导时也直接下标题「不是王健壮」,可见房慧真的文章确实造成对我的误解与伤害。房慧真所犯的是一望即知的错误,控诉者所指的「2004、2005 年左右」,我根本不在中国时报。她如果有做到最基本的查证,哪怕只是 google,也应该知道那不是我。

房慧真描述的性骚扰情境不堪至极,我受此指控,惊骇莫名,仿佛被巫术的指头指住,动弹不得,待我回过神来才开始感到愤怒,因为她的指控根本不可能!一个饭局里,每个人手上拿筷子、碗或酒杯,自然会形成一个屏障空间,不可能有人能够以手肘去触碰旁人的胸部,因为一定会被那个人的上臂挡住。她说「前辈的肘弯持续伸来,直到酒局结束」,但「当众性骚扰而不被他人察觉」,这完全违反常理!没有人的手能够那样扭曲,像她的记忆那般扭曲。房慧真所引用的《色,戒》片段,男女主角是并排坐在汽车后座,所以可能触碰;觥筹交错的饭局里绝无可能,不被旁人察觉,更不可能。

这位非虚构写作作家,用一个虚构作品虚构一个不可能的性骚扰,把《色,戒》里面淫猥的形象移花接木到我身上。她自己承认,「这个笑话我拿来讲了好多年」。在我不长的余生里,可能还要继续承受她的虚构带来的骂名。在她漫长的余生里,则必须面对她抛出的错误指控,不仅无情地践踏我,也对 Me Too 运动造成了深远的伤害。她制造了台湾 Me Too 运动里的第一桩冤案。

房慧真把自己形容得像小虾米,我像大鲸鱼,好像全台湾的媒体人都是我手里的布偶,这样她就可以居于道德高地。然而事实是,过去四十小时里,主流媒体毫不留情称我为性骚扰惯犯,不断传述荒唐不可能的饭局性骚扰,而房慧真随便把别的案子栽赃给我,也没有人指责她。房慧真知道指证错误以后,只加个注解,但对于先前的栽赃却毫无歉意,好像她有一张指控通行证,可以豁免查证义务。得到优惠待遇的是她,不是我。悲哀的是,她一人的错误指控,终将连带侵蚀 Me Too 运动的支持基础。

朋友要我好好读一读这次出面揭发的人所写的经验,她认为我虽然知识上知道性别的不平等,但是对于女性的感受却一点也不了解。我虚心接受,我需要补课。我对于赵思乐以及其他可能也被我并无骚扰意图而冒犯过的人,真心感到非常抱歉。这是我的错,我不回避。对于房慧真的不实指控,我只能说椎心刺骨。我终于明白了受冤者要从不被相信的绝望中爬起来,是多么艰难的一步。

过去我自认支持性别平权,但不曾反省过自己在这个性别权力网络里的位置,不自觉地把自己当作「局外人」,没有想到我也是这个局里必须改变的一份子。这次事件对我是一记重击。踉跄狼狈,勉力前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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